《秦腔》是賈平凹的一本長篇小說,王干曾這樣評價這本書:《秦腔》的出現,可能是賈平凹人生第三境界。他創(chuàng)作的第一境界是技巧境界,如《商州初錄》,以《廢都》為代表進入智慧境界,《秦腔》里看到了一個知天命的平凹,我覺得他的小說已經進入了空谷無人的境界了。下面小編也給大家推薦了一篇關于秦腔的文學評論論文:
《秦腔》在未出版之前,有人說這是賈平凹的“封筆”之作;《秦腔》在出版之后,有人稱這是繼《廢都》之后的一部“《廢鄉(xiāng)》”。無論怎樣評判,大家對于《秦腔》的熱度始終不減,在眾說紛紜中,我拜讀了賈老的大作。
通過閱讀書的后記,不難了解作者的寫作初衷,他是懷著一顆無比虔誠、無比緬懷但又略帶些恐懼的心寫下這部作品的!肚厍弧分荚跒楣枢l(xiāng)立碑樹撰,作者雖在后記的結尾中感嘆著“行將過去的棣花街,故鄉(xiāng)啊,從此失去記憶”,但書中有不少人物原型都可以在后記中得到追溯。因此,記憶并沒有失去,作者將他對故鄉(xiāng)的記憶留在這本書里,無論是好,亦或是壞,都以文字的形式永遠流傳并讓更多的人了解那時那村的那些事兒。
書中以秦腔作為載體,通過引生的視角把一個社會轉變期間中國農村的現實狀況給描述的淋漓盡致。轉變的過程中有以夏天義為首的“舊腦袋”和以夏君亭為代表的“新思想”的執(zhí)政理念沖突,有以夏天智、白雪為代表對秦腔的“維護派”和以夏風、陳星為代表的“反對派”的文化觀念沖突,有農村土地荒廢急需耕種和大量勞動力外出務工的現實沖突等。整部小說雖未以某個人或某件事為主線進行敘述,但故事卻由引生穿插,漸漸鋪展開來并越加宏偉,以點帶面的描寫出整個農村的生活場景,形雖散,神不散。賈平凹以閹割手法展開鄉(xiāng)土敘事,地域性的民俗文化是他的拿手好戲,其中不乏一些獨特的地方言語和怪誕的故事,這大大增加了文章的可讀性和趣味性,符合農村題材的作品需要。下文就以自身感受,從三個方面淺析《秦腔》獨特的文學色彩。
一、頗具地方特色的語言、風俗
(1)語言
語言是文學的載體,也是最能體現地域獨特性的標志之一。故事展示了關中人民原生態(tài)的社會生活和民俗風情,使用了和關中人生活息息相關,散發(fā)著泥土氣息,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方言土語。這是賈平凹對于自身創(chuàng)作的主觀追求,也是出于小說文本的客觀需要所采用的藝術方式。
如夏風和白雪回清風街辦婚禮時,請來了白雪所在的縣劇團進行表演,期間有一段關于兩人爭執(zhí)場景的描寫:“不就是一輩子演個《拾玉鐲》,到哪兒都能披個【紅被面】么。”…“我才不去后臺,我嫌【聒】,我找宏聲【諞(口片)】諞(口片)呀。”(11頁)紅被面是物質匱乏的年代的特有產物和風俗,尤其是在相對匱乏的關中農村,紅被面既實用又有美好的象征寓意,人們經常在重要的場合送紅被面以示祝賀,如新婚嫁娶、小孩出世等!抉坑斜瘸臭[更加鬧的意味,結合當時的情景:臺上在敲鑼打鼓、唱戲,后臺在化妝、準備道具,這樣的場面用“吵”不足以表現出來,而“聒”即有吵的意味更有亂的意味,符合當時的場景,符合說話人的心情,更符合農民那種語言精練,一語中的的說話風格;“諞”又做(口片),是關中方言的一種,有聊天的意思,但又不是單純的聊天,“諞”有更多的感情色彩,是一種不拘小節(jié),無拘無束,自由發(fā)揮,隨性表達的閑聊。
再如王老師終于登臺表演了,卻是便裝、清唱,臺下的人就喊起來了:“【日】弄人哩么!”之后有人把鞋砸到了引生頭上,引生說:“砸你娘的【ⅹ】哩!”【日】是川陜方言,出自《橫評新語》“...日弄人者,報因果也”,日弄人即為哄弄人、欺騙人的意思,含貶義。與賈老的《廢都》中出現的大量的【ⅹ】不同,這本書里出現【ⅹ】是一種罵人的俗語,而不是兩性場景的描寫!救铡亢汀劲渴请A級代表性的一種體現,農民不會文縐縐的講話,尤其是在表達憤怒情緒的時候,這兩個字受充分顯示出關中農民骨子里的隨性,豪放的性格,套用書中君亭的話叫做“民風強悍”。
(2)風俗
俗語有云: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因此要想深入的了解一個地域內人們的生活習慣和特性,風俗是個最好的途徑。書中一段關于壽衣的描寫(303頁)表現出了關中農村對生和死的理解。“夏天義把所有壽衣掛起來,一共也是七件,三身單的三身棉的,再加一件長袍。…還有一雙鞋,一雙襪子,一頂瓜皮帽。”老一輩人講究活來世,因此今世無論活的有多么艱難,他們都沒有抱怨,認為這是修來世的一種必經之路。他們對來世有美好的憧憬和向往,來世是與今生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但通往來世的路陰冷而可怕,因此他們希望能夠平安到達極樂世界,因此要穿七件壽衣。關于七件的說法,書中也明確寫道陰間興單數,穿七件壽衣鬼門關上狗不咬,這樣可以免受肌膚之痛。由于祖祖輩輩都在土地上勞作,而且思想受傳統(tǒng)影響很深,老輩人覺得只有袍子才最符合他們的身份,也最符合他們的心理。書中這關關于死后風俗的描寫充分顯示出關中農民的老實本分和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向往。
二、通過風、云等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來渲染氛圍,引出下文
為下文預設伏筆的方式有很多種,比如由故事結果倒敘引出或由某個人物的話語引出,而此書中使用最多的方式是通過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來渲染氛圍,進而引出故事情節(jié)。
一段關于白雪早產前的自然環(huán)境描寫(359頁)讓我印象尤為深刻。“屋外突如其來地就起了風,先是呼的一聲,把揭窗扇了起來,床上的枕巾,扎頭發(fā)的手卷,桌上的紙盒那把蒲扇,全在了空中,那張紙經貼在了穿衣鏡上,久久地不肯落下…風把他們吹得原地轉了一圈,又斜著往前小跑,差點撞在一座廁所的墻上…而一朵云壓得低低的在他們頭上移,移到夏天智家的院子上空不動了”。這段描寫首先預示了情況緊急,白雪真要早產,作者先在這里通過一段環(huán)境描寫渲染了氣氛,讓讀者感覺到事情很重要、很急迫。接著往下讀,我們會發(fā)現緊急的情況之外又透著些蹊蹺,云只籠罩著夏天智家,雨也只落在夏天智家,這些問題都誘導著讀者思考是不是要發(fā)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果不其然,怪胎誕生。雖然這段描寫中沒有直接說明白雪生出了怪胎,但隨著故事推進,白雪產下畸形兒的故事就與這段環(huán)境描寫顯得相得益彰了,作者通過這種方式給讀者的心理做了前情鋪墊,也促使我們更加深入的了解故事的進程。
一、農村里的“怪事兒”
書中不乏怪誕故事的描寫,而稀奇古怪的事情本就是農村生活的一部分。農村由于生活相對閉塞,獲得外界消息的渠道狹窄,加之農民受教育程度低,娛樂方式單一,為怪誕故事的產生制造了良好的基礎。這些怪誕故事增加了文章的趣味性,使農村生活畫面的塑造立體感更強,其中有些故事是為了娛樂,有些則具有暗示效果。
如在書中開篇后不久一段關于鷂子大戰(zhàn)鳥夫妻場景的描寫(22頁)細細讀來,品味到這并不是作者偶然為之。“白果樹上住著一家鳥。大前年一直鷂子飛來打架,鷂子和鳥夫妻打得非常激烈,白的灰的羽毛落了一地。人們想幫鳥夫妻,但擲石子擲不到那么高。戰(zhàn)爭持續(xù)了三天三夜,鳥丈夫被啄瞎了眼睛,跌下來摔死了,緊接著鳥妻子也跌下來,先還能睜眼,不到一個時辰也死了。奇怪的是鷂子并沒有占巢,從此飛得沒蹤沒影,直到連刮了七天黃風,鳥巢被刮了下來,才發(fā)現鳥巢里還有兩只雛鳥,差不多都要干癟了。”白果樹上的鳥巢更像是清風街,鳥巢是相對獨立而安穩(wěn)的存在,而沒有經歷改革開放風波前的清風街境遇和鳥巢基本相同。夏天義是那只鳥丈夫,夏天智是那只鳥妻子,兩人一個守護著舊的農村傳統(tǒng),一個守護著古老的秦腔文化,都是清風街舉足輕重的主宰者和守護者。鷂子是外來事物的象征,是改變一切的源頭,鷂子在書中的形象是夏風,是君亭,是改革開放看不見的手。在書中,鷂子摧毀了鳥巢;在現實里和老者眼中,夏風和君亭摧毀了清風街。鷂子和鳥的命運也與書中所代表的人物命運相同,夏天義死于非命,夏天智死于病痛,兩個人均已死亡告終;夏風在夏天智過世后再沒有回過清風街,拋棄了白雪和那個怪胎女嬰,君亭在風風火火,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開辦農貿市場后,由于盲目自信導致無力扭轉市場日趨冷清的局勢,迫使更多的農民背井離鄉(xiāng),兩人都給古老的清風街造成了傷害。但,誰是那兩只干癟的雛鳥呢?我想是怪胎女嬰和殘破不全的清風街。
再如書的末尾,關于引生一個夢境(500頁)的描寫:“我說:‘四叔四叔,你這往哪兒去?’夏天智說:‘我走呀!’還指了一下,路上就有了夏天禮和中星他爹。夏天禮和中星他爹是死了的,怎么又活著?這條路往下走是進了清風街的,往上走卻就去了伏牛梁。夏天智說他走呀,他是往哪里去?我忽地就醒了。醒來太陽已經在屹岬嶺上落成了個半圓,紅得像血水泡了的,接著就咕咚一下掉下去沒了。”伏牛梁是死者安息的地方,而與夏天智同行的都是逝者,當時夏天智雖已奄奄一息,但終究是個活人。作者這樣的敘事方式不但自然而然引出了夏天智的死亡,更增加了故事的神秘色彩。當今的社會,依然流傳著“托夢”說,在我看來,這一段描寫不但符合農村的風俗,更加符合中國的民俗,是一段極具中國色彩的農村風俗描寫。后面環(huán)境的描寫,為夏天智的死亡更濃重的著墨。在引生的心里,在清風街的定位中,夏天智就像這輪太陽,是溫暖和秩序的代表。日暮西山,也再次暗示了夏天智將死的命運。他的死亡對清風街而言,無疑像日落一般黑暗。